要说五年级哪个学生最有名，那一定是三班的高硕了。他常常课已过半，人还不在教室，满校园晃悠，班里的同学都叫他“逃课大王”。班主任夏老师天天找他找得焦头烂额，而且他每次总能想出各种奇葩的理由：上厕所人太多一直排不上，上完计算机课回教室迷路了……夏老师每次提到他就唉声叹气。这学期我一接手这个班的英语课，夏老师就提前给我打了预防针。
那节课，我正带着学生们练习新学的句型，高硕又逃课了，这次还带上了同桌李小川。“这是高硕第几次违纪了？”我用力将教案拍在讲台上，并联系了夏老师。这个高高胖胖的男孩，成绩总是不及格，一直是老师办公室的“钉子户”。上周他刚因为在课桌上画“英语老师变身哥斯拉”的漫画挨过批评，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连英语课都不上了。
下课后回到办公室，夏老师正在批评高硕和李小川。李小川一看到我立刻低下头，一脸羞愧。高硕却嬉皮笑脸：“老师，我们救小鸟去了！今天刮大风，树上的鸟窝被风吹掉啦！”他扬了扬手里几根小鸟的羽毛，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，这个借口比他说“作业被狗吃了”还要拙劣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几根羽毛，就想圆谎？
我说：“你逃课本就有错在先，现在还撒谎骗老师！你说的话，自己信吗？”高硕擦一把头上的汗，低声嘟囔：“老师，我没撒谎，我真的救小鸟了。”我一肚子的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，这孩子没救了。我恼火地对夏老师说：“这个孩子满嘴谎言……”夏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，打断了我。她让高硕和李小川先回教室，不要耽误下一节课。
夏老师拉着我走出办公室，一起来到教学楼拐角处，那里有三个摞起来的废旧轮胎，是学校准备做环创收集的，上面还留着新踩上的脚印。旁边玉兰树的树杈间有个歪歪扭扭的新鸟窝，两只小鸟正探头探脑。这，能说明什么？我将信将疑。
夏老师说：“马老师，这次高硕可能真的没撒谎。走，咱们去看看监控。”
监控画面里，那个总在课堂上打瞌睡的胖男孩，把绒毛稀疏的雏鸟轻轻放在校服口袋里，指挥李小川扶稳轮胎，自己爬上去，把小鸟往鸟窝里送的时候，有两次差点摔下来，却始终护着掌心那团小小的生命。
看着屏幕里高硕脸上纯真的笑容，我有些惭愧。我的心里原来藏着这么多先入为主的“以为”：以为成绩差等于品德差，以为语言表达能力弱代表思维贫乏，以为爱说谎就再也不值得信任……我不自觉地给高硕贴上了“标签”，这样的有色眼镜，遮住了孩子身上的闪光点，让我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。
第二周的英语课开始前，我在黑板上画了只简笔小鸟。“同学们，今天我们学个新单词。”我在小鸟旁边写上trust，“To trust someone means…（信任某人意味着……）”我把高硕救助小鸟的事情讲给同学们听，夸他是“动物守护星”，同学们毫不吝啬地把掌声送给他，我看见那个胖乎乎的身影突然坐得笔直。借着机会，我强调了一下，虽然这次事出有因，但是逃课肯定是不对的，而且把旧轮胎摞在一起当梯子也不安全。高硕救助小鸟的行为值得表扬，逃课却得接受惩罚。我把接下来几周每天在黑板上抄写重要句型的任务交给了他。在我的鼓励下，高硕居然完成得很好，单词写得工工整整，在句子末尾还会画一个圆圆的可爱笑脸。我毫不吝啬地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他。一个月很快过去了，高硕的英语成绩也有了进步，虽然不大，但是让他找回了学习的热情。趁热打铁，我与高硕做了一个特殊的“君子约定”：一件是他如果上英语课不迟到、不逃课，坚持一周，我给他在作业本上画一颗小星星，两周就画两颗小星星，成功攒到十二颗就奖励他一个图画本；第二件是可以在我的英语课上有“暂停权”，比如觉得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，可以举手示意，申请起来站一会儿。就这样，让我惊喜的事情发生了。高硕课本上的小星星越来越多，我也兑现了我的承诺。抱着他的图画本，高硕笑得可开心了。令人意外的是，高硕再也没逃过我的课。
站在讲台上二十多年，我再次深深反思。人都会犯错，学生更是如此。当学生犯了错，比起严厉批评，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，用信任的目光和话语鼓励他，效果会好得多。教育，说到底是一场关于爱与信任的修行。当学生体会到老师的爱，自然会亲近老师，愿意听老师的教导，认真对待老师说的每一句话。学生一旦感受到老师的信任和期待，就会努力改变，变成更好的自己。每个学生都像未经雕琢的璞玉，只要我们摘下有色眼镜，多些耐心与信任，多些宽容与期盼，善于发现他们的闪光点，给予他们成长的空间，就一定能看到他们绽放出独特的光芒。
（作者单位：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外语系 马田）
